退役一周年纪念——张立

发布时间:16-03-18 15:28:00 阅读:

我不敢回忆的太多,怕自己哭出来,但我还是忍不住会想起西藏的岁月,那些柴米油盐,那些委屈心酸,那些肆意放纵,那些爱和羁绊。


 

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吃苦耐劳完成任务标准高,直到遇到茂哥。他面颊消瘦,脸色干巴泛黄,眼窝深陷,但头发却刚劲有力的直立在脑壳上,让我为之一震,“遒劲”和“沧桑”完美的交融在他身上,映射出一股强大的气场。他恰巧服役第20个年头,拉萨的烈日早烤干他面容中的温润,只剩下炕过的馍馍一样的干硬与劲道。在培训结业的前一天,他告诉我们走之前要把借用的单位的厕所刷刷干净,作为班长,我领命率众而去。大伙在厕所里用扫帚扫过一遍,说会话又扫一遍,我检查后又亲手勾画了死角,然后打掉旮旯里的蜘蛛网,顺脚把蜘蛛踩爆练练血性。抽一支烟,摆两句龙门阵,离别的不舍就像茅厕里的烟圈一样悠然飘荡。我亲自冲了几盆水,用拖把拖干净每一个角落,然后准备收工。这时,茂哥来了。“打扫干净了?”“干净了,就等您检查”“那我看看”“您随便看看,和美国总统打扫过的是一个标准”。说着话他已经绕到了里屋的小便槽那里,然后蹲下腰,伸出手指,在便槽的内侧摸了摸,然后手指从一段轻柔地滑到另一段尽头,回过头冲我笑了一下。就这一个动作,茂哥完全俘虏了我的敬意。作为一名二十年的老兵,亲自到厕所来检查卫生,亲自用手指试擦;之后又亲自示范如何用钢丝球把马桶打磨的鋥鋥发亮,以至于我都能从马桶上看到自己扭曲的脸。“你即使回去了以后工作也是一样,记住要有自己的标准”,他洗干净了手,接过战友递过的烟,然后我就看到烟头的火从中间向边缘烧起,并快速的往烟屁股蹿去。


 

我初始对罗老不太熟悉,只是听人说起他工作一丝不苟,是上面难得的会到基层指导工作并亲自一线作战的人员。后来我见到了他,果然是“上面的”人,也果然“一丝不苟”。国字脸圆下巴,头发稀疏,五官紧致有序的在各自的位置站岗,即使主人笑的时候五官也能注意把控分寸,少有越位交叠的情况发生。首长派我去给他做通信员,我一直在想可能是自己的脸也比较能代表我单位的工作水准才捞得这个美差。但我发现自己是多余的,只是多了一个头衔却没有工作可做。罗老每天6点起床工作,中午午休一个小时,晚上12点准时睡觉,除去吃饭时间没有其他娱乐;不吃水果和零食,不喝奶,酒和饮料;不看电影和电视,没有智能手机,整整二十天的时间里,没有制造哪怕一丢丢的垃圾。我后来常常在想,难道他是苦陀罗?他极其注重计划方案的明确性,具体性和可执行性,为了方案里一个简单的定义大发雷霆。相由心生这句话可真是至理啊!


 

我曾经是一个功利性很强的人,善于拿捏尺度阿谀奉承;而虎哥却是胸有大气而节刚不危。他喜欢找我聊天,政治,官场,社会,诗,棋,地理,饮食……我折服于他的博闻强识,更惊喜于他的刚正不阿。古语“学而优则仕”,而他“任尔东西南北风”,唯独两袖清风。他喜欢史铁生的那首诗,在落日余晖里念给我听,“最后的练习是在悬崖上行走,梦里我听见,灵魂,像一只飞虻,在窗户那儿嗡嗡作响,在颤动的阳光里边舞边唱,眺望便是回想……”。最后一次长谈,他和我深入讨论了穆斯林为什么不吃肉的问题以及牛羊猪肉肉质分类和氨基酸含量对口感的影响。末了说了一句,“我希望以后不要在电视上看见你手戴镣铐,因为贪污受贿被抓进去……”


 

阿坤是个好情意的人。那年在藏区的边远小镇,我活过了自己的二十二岁。前一段时间我们便都已花光了身上的钱,生日那天我假装忘记了,当然我真忘记过几次自己的生日,更是从来没有把自己的生日当成是个重要的日子。过了下午,待到我们几个有了空,阿坤说出去吃饭,战友面面想觑不知道是不是该苦笑一下感叹几句,阿坤说,“今天XX过生日,我们去唱歌,我有钱”。我旁敲侧击后得知阿坤的钱也是早上托朋友给打过来的。我们自由自在的唱着歌吃着果盘喝着酒,那个生日成为了我最难忘的一天,还有那首编曲难以入耳的《我的好兄弟》。


 

还有几个人,些许事,在我的脑子里深深铭刻。那两年时光里我就像是一个闭关悟道的修行者,在体力不支时会忘记一切孤独与烦恼,在夜深人静时笃思人生的困惑,幸好还有那么几个人愿意听我说话,愿意陪我喝酒,愿意和我做朋友。那时光就像是拉萨夜空的流星,在静寂的浓黑的夜里一闪而过,有穿透时空的能量,那么耀眼,那么精彩。而我刚好端着照相机,在那时按下了快门。在这夜,我把照片凝视,希望能够看到你嘴角的笑。朋友,我想你了,你还好吗?